——当代人物画家朱麟麒作品探微

初见朱麟麒先生的写意人物画作品，忽然被他的极富张力和感染力的艺术作品所震撼，——当然不是“惊艳”于朱麟麒先生作品的大气磅礴，也非感叹于先生还不尽显赫响亮的名头，而是被先生作品中所流露出的一种超越了以抒写人文精神为内容的文人画风格的、渗透着深层文化内涵的艺术魅力所感染和吸引。无论是高原上身着藏族服装的老妈妈慈祥微笑的面颊，还是身背藏娃祈盼吉祥的藏族妇女充满激情渴望幸福的眼神，亦或是鹤发童颜又额头紧锁的先哲圣贤忧国忧民深沉而凝重的表情，每一幅作品所展现的都是灵魂与肉体交融、情感与人性的升华、自然与文化的碰撞、民族与世界的交流、文明与今昔的对话等鲜明的主题，不能不令人感叹。如果一幅艺术作品并不能打动和感染读者和观者，那么，这样的艺术作品就算不上是成功的创作，而朱麟麒先生的人物画作品却做到了让读者和观者融入其中的境界。

对于众多读者而言，朱麟麒先生的大名可能并不为大家所熟知。如果要问当代知名人物画家有谁，可能很多人都会不假思索的说出诸如范增、方增先、刘国辉、刘文西、刘大为等人的大名。朱麟麒先生的大名为何不为大众所熟知？是他没有更为显赫的社会地位和职务，还是绘画作品不够级别？其实，当带着这些疑问真正看到了朱麟麒先生的人物画作品后，以上这些疑问就自然找了答案。

朱麟麒先生是一个真正的为了艺术脚踏实地进行创作的艺术家，在今天这样一个喧嚣、浮躁、奢华多于追求、执着、责任的时代，很少有几个真正的艺术家会沉下心来投入到自己所倾心的艺术创作中来不去沽名钓誉，不去哗众取宠，而先生却就是这样一位为了自己的艺术追求而放弃奢华与喧嚣，纵情投身于艺术创作的当代大家。朱麟麒先生的人物画作中有很多以描绘西藏人民生活和民族风貌为主题的作品，这些要得益于先生将近30年的支边在西藏高原生活的亲身经历，使得先生有更充裕的时间溶于西藏这块充满了神秘色彩的土地并与无数的藏民接触，从而也使得先生从西藏这片圣洁的净土获得更多的艺术创作灵感。我们从先生创作的如《圣火点燃的地方》、《扎西得勒》、《缘》、《千年祈盼》、《喜悦》、《祥云》、《高原风情》、《红苹果》等一幅幅鲜活的画面中都不难看出，作者在青藏高原和西藏人民之间结下的难以割舍的深厚感情，正是怀着无限深厚的友谊与情感，才让艺术家把这些感情赋予笔端刻画于画布之上。

严格意义上说，朱麟麒先生并不是一位单纯的写意人物画家，先生出身书香世家，自幼习画，遍学名师，功力深厚，涉猎广泛，油画、篆刻等，尤精于国画写意人物，长于山水、花鸟画。因此，朱麟麒先生在书画艺术领域是个多面手，这在中国传统绘画领域并不多见。而能够在诗、书、画、印等各方面见长者，都堪称是艺术大师了，如齐白石、黄宾虹等等。朱麟麒先生创作的其他题材的艺术作品，如山水、花鸟等题材也都别具一格，令人赏心悦目，构图精巧、布局臻美，用笔大胆泼辣、设色酣畅淋漓，可谓匠心独具。欣赏、品味朱麟麒先生的艺术作品，还是要从他的写意人物去耐心研读，而要真正读懂和真正理解先生的艺术境界和内涵，一方面需要近距离认识其人、其品、其位，另一方面也需要了解一下前我国人物画发展的历史与现状。

作为中国画起源较山水、花鸟更为久远的一大画科，中国人物画发展起源的历史渊源可以追溯到周代及战国秦汉时期，如以劝善戒恶的历史人物壁画和战国秦汉以历史现实或神话中人物故事和人物活动为题材的作品大量涌现。中国古代人物画包括道释画、仕女画、肖像画、风俗画、历史故事画等多种题材。在人物画的创作上，创作者均强调力求把人物个性刻画得逼真传神，气韵生动、形神兼备，此即为中国画论称人物画为“传神”之谓。

中国人物画自发轫至今历经数千年的历史，直到南宋时期梁楷天才创造的写意人物画的出现，才使得中国水墨写意人物画在中国绘画史上树立起一座永久的丰碑。中国水墨写意人物画是在中国传统人物画基础上的一大创造，即除工笔人物画以外的中国传统人物画，包括各种形式的写意画，以人文精神为抒写内容的文人画，以及当代学院派实验水墨人物画之外的表现人物意象的特殊绘画技法，是个相对比较晚熟的画种，也是在工笔人物画已经成熟后，实现突破创新的基础上的一大创举。南宋著名画家梁楷正是这一大创举的发明者、开创者。

《泼墨仙人图》是梁楷最具代表作性的写意人物作品，也是现存最早的一幅他的泼墨写意人物画。这是梁楷与皇家画院画风决绝后，独辟蹊径，自成体系，在绘画创作中所创“减笔”画之杰作。画面上的仙人袒胸露怀，宽衣大肚，步履蹒跚，憨态可掬。除面目、胸部用细笔勾出神态外，其他部位皆用阔笔横涂竖扫，笔笔酣畅，墨色淋漓，豪放不羁。梁楷在构造人物形象时，有意夸张其头额部分，几乎占去面部的多半，而把五官挤在下部很小的面积上，垂眉细眼，扁鼻撇嘴，既显得醉态可掬，诙谐滑稽，以生动的形象表现了作者的思想境界和对生命的态度。画面上没有对人物进行任何精雕细刻的痕迹，整幅作品以极其酣畅的泼墨技法抒写并一气呵成，浑厚而粗犷、含蓄又深沉，行神毕肖、简洁轻快、洒脱逍遥，绝妙地表现出仙人既洞察世事又难得糊涂的精神状态和性格特征。

梁楷开启了中国人物画的写意之门，自梁楷之后，无数中国人物写意画家辈出，历代人物画家如沐春风，源源不断的为中国人物画注入生机与活力。然而，自梁楷之后，我们却没有真正意义上看到另外一个能够超越梁楷并可堪称大师的写意人物画家出现，梁楷成了后人难以逾越的高峰。当然，也并不是说梁楷的写意人物画是一个永远无法超越的高度，在今天看来，其作品无论从技法上还是从艺术上，都不能称作艺术中的上乘之作；而梁楷所开创的这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高峰，则是开创了中国人物画创作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先河。

自梁楷之后的整个元代没有再出现真正意义上的写物画家继续他的写意人物试验，而以山水花鸟见长的国画大师却层出不穷。山水和花鸟画家在创作过程中虽也多少涉猎写意人物，但也只是以点景式人物衬托于山水花鸟画面中，而没有一位专攻人物。直到明代，才有吴伟、张路、徐渭等少数几位山水花鸟画家涉足写意人物画。清代写意人物画家也同样屈指可数，高其佩、任伯年等大家也不全是专工写意人物。清朝后期到近现代一百年来，耸峙在中国美术史上的国画大师，依然只有山水与花鸟画家，还是很少有人涉足人物画领域并专攻写意人物画。黄宾虹、吴湖帆、陆俨少、傅抱石、张大千、李可染等都可堪称我国山水画坛的一代大师，虽然我们能够在这些大师的山水画作品中看到人物画的影子，但也只是点景人物点缀于山水画作中，他们却算不上真正的人物画大师。如此总结看来，中国传统写意人物画的发展轨迹并不如山水花鸟画创作之路那么畅通和热闹，后人能够逾越梁楷这样一座里程碑式的高峰确实并非易事。那么，阻碍写意人物画发展前进道路上的障碍究竟是什么，影响写意人物画创作上的根源是什么？

中国传统写意人物画的发展之所以不能够如山水花鸟画那么红火热闹，概括而言，基本有以下几个原因：一、严格意义上说，中国画是在文人画基础上发展而来的传统绘画艺术，文人的生活习性、品性、喜好为历代书画家选择个人发展方向埋下了种子——纵情山水、怡情花鸟成为无数文人画家的倾向，这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传统人物画发展创作基础；二、表现形式上，人物画创作较山水花鸟画难，特别是在造型、构图、布局上比山水、花鸟画更难把握；三、传统人物画较早的定格于道释画、仕女画、肖像画等几个较为贫乏领域，加之宫廷画院刻板僵硬的画风阻滞了人物画创作的发展，也使得人物画艺术并没有提高到真正的研究层次；四、限于历史和社会结构的原因，人物画创作表现题材范围狭窄和对象单调。

综上所述，诸多原因阻碍了写意人物画的发展，虽然梁楷作为一代宗师开创了中国写意人物画的先河，但他毕竟处在一个相对封建守旧的历史朝代中，完全把写意人物画表现到登峰造极的完美境界，恐尚不及。所谓写意，无论如何写，其重点偏在“意”上，而中国绘画的表现形式无论怎么变化，也出不了南朝人物画家谢赫在他的《古画品录》提出的：气韵生动、骨法用笔、应物象形、随类赋彩、经营位置、传移模写（或作“传模移写”）等“六法”范围。也就是说，在谢赫“六法”的基础上所表现的对象，没有了“意”也就失去了写意的本意。从现代审美学的角度审视梁楷的写意人物画，再与近现代诸大家如写意花鸟画大师吴昌硕和写意山水画大师黄宾虹相比，就不难发现，其用笔、题款、意境都有所欠缺；清末任伯年在人物画创作上已经做到了把写意用到肖像画写生的领域，而且达到了“写”、“意”双绝的境界，但任伯年毕竟不是一位书法大家，其笔墨也难脱生涩枯干的洚气。不过，对于前人梁楷所塑立的写意人物这座丰碑而言，确实又是一个不小的进步。

从梁楷到吴伟、张路、徐渭、高其佩、任伯年，再到近代的诸多大家，写意人物画一直并没有达到一个至臻完美的境界和高峰，一方面在于写意人物画要达到写意花鸟山水画那种极致，并非易事。关键的问题在于人物画创作必须依据现实生活中离自己最近、最熟悉、最具象的活生生的人为原形基础，过造型关远比花鸟山水要难得多；其次，人物画作为单一的表现主题，与其他画科有很大的差异，无论怎么变化，男女两个人物的性别差异都不可能在作品中混淆，而山水花鸟则可以任意挥洒，似与不似，没有评判标准。因此，我们说，中国写意人物画这片领地正是因为没有被历代名家所攻克和侵占，才给今天更多的现代人物画家创造了先机。

现代写意人物画画家已经完全与传统的中国人物画画家有了很大的区别，从上个世纪初到改革开放这一时期，受西方绘画形式的影响和在先期留学海外的一批艺术家如刘海粟、徐悲鸿等的带动下，中国绘画开始引进融入西画素描速写等写实技法并运用于水墨人物画，以克服传统写意人物画造型上因“不似之似”而影响表现对象的不足。但这并没有完全弥补传统技法意义的写意人物画创作上的缺陷——形虽然准确了，但却失去了“写意”的本意！改革开放以后，由于受到西方现代审美思潮的影响，中国画领域现代写意人物画基本有三类：一类回归文人写意画传统；一类借鉴西方现代派绘画语言进行写实与抽象两方面的写意创作；一类由前一阶段的写意人物画继续探索，力图将它作为传统写意人物画的延续，并把它推向极致。

无论是回归文人写意画传统，还是借鉴西方现代绘画元素，亦或是在前人基础上探索前进，在新的历史时期，现代写意人物画毫无疑问要融入很多现代的元素，才能促使中国写意人物画在创作上获得发展与突破，中国现代写意人物画的发展之路究竟该超什么样的方向走、如何走，成为当代写意人物画创作者认真思考的问题，更是无数写意人物画艺术家现实实践才能获得真知灼见的关键所在。如果说，我国当代的水墨人物画发展现状并不容乐观的话，在这期间涌现出的如以范增、方增先、刘国辉、刘文西、刘大为等人为代表的现代人物画家领军人物，则给当前这个文化多元、艺术多元的中国画领域实现东西方文化融合与渗透并获得突破与发展而带来了一股新鲜血液。

当我们把眼光重新回归到朱麟麒先生的写意人物画作品中来时便不难发现，冷峻、清高、刚毅的板桥凝神端望的神情，悲愤、沧桑、脱俗的蒲松龄握笔疾书的豪情，无不展现出文人画的影子；而在描写西藏风情的人物画作品中，艺术家运用极其精细的笔触把对象刻画的惟妙惟肖，形神兼备，分明是融入了现代西方绘画的造型元素和色彩艺术，既把中国传统写意人物的水墨技巧表现得淋漓尽致，又把现代水墨人物画的造型和色彩展现的一览无余。从这里也可以发现，艺术家正试图探索一条把中国传统笔墨与西方绘画技法及现代审美理念相结合的艺术艺术创作途径。当然，朱麟麒先生的写意人物画创作的目的，不单单是用娴熟的笔墨技巧表现一幅艺术作品，更多是艺术家通过一幅幅令人震撼的艺术画面来展现更具内核的精神世界，艺术家要表达的是对孱弱生命的关怀，对圣洁心灵的呵护，对民族信仰的尊重，对人类文明的虔诚，对人间大爱的歌咏，对社会责任的思考等等。

从美术史的角度审视我国当前的人物画，无论是人物画家的个人艺术成就，还是中国绘画艺术的繁荣与发展，当前都是一段不可忽视的重要阶段。而在这个时期，中国画的笔墨以及其固有的造型手段，都依然是其亘古不变的主旋律。如果说，我国当代的水墨人物画诸多知名艺术家还没有开创出一条能够把东西方多元的文化横向和纵向的拓展与渗透给中国的传统艺术，使之在新的历史时期实现巨大突破的话，朱麟麒先生以其近30年支边西藏的生活创作经历和他以独特视角的创作题材及他炉火纯青的造型色彩功底和娴熟的笔墨技巧，都可堪当开创当代中国写意人物画时代的大任。

经过漫长埋头创作的几十年光景的朱麟麒先生为了自己追寻他自己内心的那片圣地，而使他远离和疏远了喧嚣浮躁的中国画坛。然而，繁荣和活跃的文化艺术市场终究是艺术家最得意的舞台，最伟大的艺术创作最终还是要走向社会、走向市场、面向大众，继而被世人所熟知。厚积而薄发的朱麟麒先生在自己的人生追求和艺术道路上从来没有放慢自己攀登和跋涉的脚步，面对活跃的书画市场，艺术家没有理由放弃自己的信仰与追求，但让真正的艺术走向社会和市场，却是艺术家前进道路上必须做出的重要选择。

 

文/《文化月刊》专题部主任、《大艺术家杂志》主编：赵斌